没有彼岸的过渡——韦红燕作品解读

来源:艺术中国    作者:徐恩存    时间:2017-09-09

桌边女孩4 纸本2011年 59X68

一、“回到艺术自身”的选择

在世纪之交的绘画脉络里,尤其是近20年来的中国画坛,现代精神与现代意义影响深远。特别是近几年,中国画在当代文化语境中发生了剧烈振荡,一批领风气之先者,在创作中逐渐偏离感怀伤时,对景吟咏的传统与陈旧气息,转而思辩主体心性、研究形式风格、唤醒内心的感觉、遐想精神空间的自由图景,使之更符合“艺术回到自身”与“艺术关注人”的现代发展进程与规律上。

韦红燕正是在这一进程中,引人瞩目的女画家。

韦红燕的作品,是在中国画坛庞杂而又多元的情况下,在大多数画家处在无不可为与也无可为的尴尬状态中,她以自己的执著与前瞻性的情怀,开始了从物质到精神、形而下到形而上的探索与转换,她的艺术因此确立了以内心为主题的形式与表达,并进而形成独具特点的个性化的形式、语言风范。

追寻画家艺术历程的脉络与轨迹,可以明显地看到,上世纪80年代现代主义艺术思潮对她的启蒙和影响之深,在这个阶段,她终于认识到当务之急是要解决“何为艺术”及“艺术的本质”与“规律”这样一些理念问题。她的善于思考与勇于探索,使她独辟蹊径于对内心世界的形式研究与语言表现,并且以纯粹的审美理想和纯粹的艺术形式,去求证并表现精神与艺术之间的辩证关系。

而精神与艺术的辩证关系,则成为贯穿韦红燕创作的“一意孤行”的内在结构与外在形态的结合;因为,她作品中所呈示的鲜明特征,就是把“物”颠覆,然后重构为“我”,使之从形而下的情节叙事传统与严格的时间逻辑表现转换为对生命的形而上的自由表现与一种空间关系的丰富呈现;可以说,现代精神唤起了画家的艺术激情、激活了她的创造精神与活力,使她得以在传统无奈的阈限中突围出来,归向心灵与精神的启悟,重获了精神的启迪,“柳暗花明又一村”,在她的创作之旅中又重见了一方净土与一块新领地。

这使韦红燕的作品,不但给人以耳目一新的形式、结构、语言的美感,还因其与人的心灵的共鸣,理想与憧憬的魅力展示,让人寻味不已,感触不已。

无疑,这使画家的作品多了些形而上的神秘感与朦胧感,使意识深层中的意蕴在迷离、模糊的不确定中,在色彩的变化莫测中营造了“无岸”的飘浮感、虚幻感,甚至是荒诞感,它们可以说是没有主题性的述说,只有“情怀”的表现,符号化的人物只承担着内心主题的象征与意蕴的传达,其目的不在于他们做什么与干什么,以及何种身份……,而是一种被抽象、被归纳与被错位了的逻辑关系与空间秩序,她们不是具体的人,而是具有普遍性的、精神化的、抽象性的“人”的符号象征,是情怀的折射。

在这里,我们发现,韦红燕的这些作品不仅是一种感觉性的,同时还融入了理性的分析,它们的合二为一,使作品成为情感的象征,精神的折射,在某种程度上,这又似乎是理性的成果,并非感性的简单使然。

无论如何,画家作品展示的都是心灵世界的景观。即,画家经过缜密的构思、语言的运用、意象的选择、形式的确定,目的是要创造一个独立的心灵世界,一个“心灵的家园”;这个家园在韦红燕笔下,是安详、静谧的,是在圣洁之光照耀下的一片净土。


二、精神主题的诠释与表现

一个明显的事实是,韦红燕意欲建立的心灵世界或心灵栖居的家园,作为精神理想的追求,乃是一个没有彼岸的过渡。

这一切,都体现在她作品的整体结构与弥漫的气息、氛围之中。她以形式和意象构建了一条“无岸之河”,用以承载着她的憧憬、向往和理想,就此而言,她为我们营造了“伊甸园”式的图景,意在寻找一种关于精神的“多重渡引”的方式,因此,这里展现的图景是无关“此岸或是彼岸”的,重要的是表现“无彼岸过渡”的心境与此时此地的状态,而所谓的主体精神的塑造与完成,所谓的形神兼备与气韵生动,都在其中获得曲折与委婉的表现。事实上,我们在文本阅读中总能从微妙中得到这种感受:生命在空间中的孤傲、清高与优美的呈现,甚至是摆脱了肉身沉重的精灵舒卷着自由的天性,这是一种澄明与纯净的形式创造,用以观照当代人内心丰富的流变。

韦红燕的一系列作品,特别晚近的新作,更加体现出对纯艺术、纯形式、纯语言的追求,作品中不乏动人元素,但她刻意低调处理,在模糊的意象之美中,飘荡游离着脱离自然情境与氛围的抽象意味,漾溢着“没有彼岸过渡”的神秘、深邃、未知与莫测,当然,它同时也焕发着凄迷与幽静;贯穿其间的,则是韦红燕个人的精神理想和心境情态——她正体验着“没有彼岸的过渡”,感受着当代人特有的精神焦虑和渴望。

解读作品,我们发现韦红燕的创作不期然的吻合了精神分析学家弗洛伊德“超我”的理念,画家笔下的神秘莫测的心灵吟咏和梦幻世界及它们焕发出的澄明与纯净,既深邃晦涩,又展现了某种愿望的虚无实现;在突破了三维空间逻辑关系的束缚与限制后,人与物之间不再受真实空间羁绊,在流畅的节奏、韵律中,营造了梦境的幻象——高大而夸张的植物在画面中摇曳,繁茂的花丛中隐秘着裸体少女——他们是完美的化身、圣洁的象征、温馨的折射,画家通过色彩的明暗对比、光影的冷暖效果,及人物意象的符号象征性,形成一种梦境飘逸空灵的效果。

应该说,韦红燕的作品仍然保留着女性画家特有的细腻和温婉,她坚持抒情与优美的艺术品质,拒绝现代艺术中贯有的断裂与破碎,以营造女性生命经验中理想与完美的境界。一切都是无意义的,一切又都是有意义的,在这种双重的意义中,画家以淡化线条与强调色彩的形式、结构的“没骨”画法去构建自己的绘画文本,并形成鲜明的个人艺术特征与风格。

韦红燕作品中的人物意象显现出的是女性优美的特征,漾溢着母爱与青春柔美的韵致与气息,但是,她们都未被做个性化的刻画与表现,而是赋予其以抽象意味的模糊与朦胧的特征,成为特定的符号指代,以隐喻某种共性和泛指。画面中的女性被表现为非社会人的自然人的纯粹性,没有明确的社会现实身份,以体现一种人性的“本真”,在光影与色彩的对比与作用下,呈现为奇观性的意象,是美丽而神奇化的女性象征,她们成为韦红燕最为典型的造型风格。

在空间关系上,韦红燕并不追求所谓“文艺复兴式的空间”——三维的中心透视空间,而以平面空间或类似“三远法”一类的手法,打破了物性空间的纵深幻觉,获得平面空间的自由表现,使意象呈现为一种奇观性的幻觉,时空不再是逻辑性的合理关系,而是随心所欲的进行剪辑,选择与重构、组装的自由空间秩序;如此,二维的平面空间营造的只能是诗性的梦幻之境,用以言说内心的“独白”或“私语”。

这样,韦红燕的作品便不再是一个以形象的逻辑关系构成的叙事系统,而还原为表达多种愿望、憧憬与记忆的形式语言结构。

从早期的唯美倾向,到近期的人性主题的深化,这无疑是一个显而易见的超越过程——从“自我”的梦境始,到“超我”的梦境止,韦红燕在幻境中营造梦境,又在梦境中营造幻境,不难发现,这一切都缘于“愿望的实现”的无意识要求,在“梦思维”的作用下,转换为形式结构、语言秩序,最终,使面对现实匮乏状态中的当代人得到想像性的满足,它们是意识、无意识与艺术创造共同构建的,以“愿望满足”为特点的绘画文本。

在一系列作品中,如《柳·人·玫瑰》、《诱惑》、《风景中的人》、《平》等,韦红燕都以精当而又富于特点的艺术语言展现梦幻之境的特征——介于真实与虚无之间、介于现实与感觉之间、介于光色与明暗之间,在平面的空间之中构造了一个明晰与朦胧的梦境,在此中,剔除一切丑恶、阴暗,裁剪去人生的辛酸烦恼,让美好、纯净与“愿望的实现”呈现在画面上;显然,画家所表现的是自身生命经验或显或隐的东西,所以,它神秘、安详、莫测、宁静,同时,它还以“唤醒”的姿态去面对梦幻之境,揭示当代人内心中深藏的焦虑不安——空寂而峥嵘的植物与世俗的精神层面的景象,是韦红燕的“心灵的家园”的虚拟图景。


三、女性视角的诗性抒情

梦幻之境,在艺术表现中的逻辑是——醒来,往往是梦境的开始。韦红燕作品独具匠心之处在于,她营造的阳光明媚、枝叶婆娑的情境,是醒来的时刻,同时又是入梦时分。

诚如《柳·人·玫瑰》、《诱惑》、《平》、《风景中的人》等系列作品,都是富于丰富想像的世界,以存在去表现虚无,保持着对梦幻之境的珍爱心态,分享内心的和谐,抹平了真实与虚构、客观与主观的界限,以艺术的语言充分地唤起一种认同。

上述作品秉承了画家的一贯审美追求和艺术风格,尤其是经阐释而显现的意义,在更大程度上,袒露了被遮蔽的深层结构与独特的女性视角与情怀,它们体现的是一个女性画家内心的自觉书写。

在韦红燕看来,精神之河何必有岸,惟无岸之河,才能使渡者永远处在过渡之中,领略浩浩荡荡永无止息的情境;因为没有彼岸,也就没有了界限,作品才可以消解时间的概念,只剩下空间关系的平面性迭加,使艺术表现获得无尽的空间想像,得以指向终极。

这是一种源自内心的艺术观照,涵盖着画家对生命、存在、精神和理想的思考,画家只是借理念、时序的意象性转换,实现意义的层出不穷的感觉表现;与此同时,画家又极力将中国艺术的抒情传统推向新高度,娴熟的运用意象表现的抽象意味,内敛意深的象征性和偏重自由浪漫表达的寓意性,以此去归纳、概括内心世界的无限丰富性,把纷杂的生命万象给以单纯的表现,而且删繁就简、略去表象、直指本质。

韦红燕作品中的语言是纯净的、优美的,甚至不受任何创作成规的制约,任心灵在想像中漫游,最终,将意绪定格在画面中,将情怀凝聚在形式内;重要的是,韦红燕在创作中始终坚持着这种无彼岸的过渡,在不乏柔情之中,把内心的体悟与感受分解成视觉符号——潇洒的青春女性,象征人性本真的女裸体、繁密茂盛的植物、明暗冷暖的色相与色阶的变化等等,将它们在画面中反复排列组合,建立不同的形式结构秩序,创造抽象性的空间形式关系,又以渲晕的墨色、累积的线条和层次、光影营造了几近纯粹的艺术世界,其立意远离世俗,以深郁杳然的氛围,表达她由衷的现实关怀。

虚构永远是对现实的超拔。作品是最好的说明,韦红燕的创作以朦胧简约、抒情深郁为上,视觉意象的苦心经营尤其与众不同,这既是一种艺术上的苦苦追求,也是自我生命体验、感悟的必然延伸;在“转型”时代带来的荒寒之中,韦红燕的作品无疑让我们得到一种温馨与安静的慰籍。

我们知道,真正的从观念上把虚构作为创作的出发点,去揭示“没有彼岸的过渡”这样的抽象意蕴,不是简单地的技法可以做到的,如《柳·人·玫瑰》、《诱惑》等作品,可以说是摆脱了“再现”、“叙述”、“情节”等因素,而带给我们一种审美的轻松愉快,在这里,我们发现,韦红燕的“幽灵”一样的彩墨语言一旦变成了自足、单纯的表达方式,一种独特的美感就出现在画面上——潇洒优雅的女性、天真灿漫的幼童、蓬勃生长的绿色植物等等都变成了具有魅力的视觉语言,正是这些抽象而又单纯的语言创造了画家作品独特的形式;显然,在画家看来,语言的运动、组合就是形式本身。

韦红燕作品中语言的运动、组合是超越性的,它突破了创作定势和审美惯性,即,从虚构开始,以梦幻之境使语言与内心、语言与世界亲近,因此,一次虚构,就是一次文本的新生,也是画家的一次飞跃。

在韦红燕的作品中,梦幻之境、抽象的虚幻使作品的意蕴变得更深邃、更广阔,同时又是一次成功的艺术转向。严格的说,韦红燕作品中漾溢着浓郁的近代艺术传统,而不全然是拒绝读解的现代派传统,她靠艺术的敏感能力建构了一个通脱、优美的文本。

韦红燕是一位具有探索气质的画家,她不想去把握万象世界的整体,只沉醉在“没有彼岸的过渡”中,尽享其乐无穷的感觉;她的世界就是作品中既温馨、纯净又迷离、闪现的心灵家园图景,在变幻无常、扑朔迷离、若隐若现、虚无飘渺中去寻找精神本质的“绝对”意义与人文真理。

从个体的生命经验出发去面对庞大的精神世界,韦红燕以建构的姿态创造自己的艺术,她培植的生命之树因为根植在精神的土壤上,因而常绿常青,她的艺术也因为涵盖了精神意蕴、自然意蕴与诗性意蕴,而获得了充实与丰满。在可见物与不可见物之间进行转换,达到精神的升华,是对艺术的拯救,也是对自我的提升,韦红燕为此正独行在她选择的道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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