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明哲专访：一粒沙的前世今生

记者：您如何定义这次展览的名称——微尘？
胡明哲：首先，我用的材料是大自然的微粒，是微尘，同时我觉得人也是微尘，两者刚好碰到一起，所以我就决定用这个名字。

记者：能不能为大家介绍一下岩彩画？
胡明哲：岩彩画是1996年我提出的。这个材料大家并不陌生，在敦煌壁画使用过，是中国传统壁画的一种材料，在唐代以后被日本人学走了。唐代以后水墨至上，色彩在中国就渐渐消失萎靡了。但是在日本发扬光大了。我们90年代初在日本留学，在日本东京艺术大学看到了一种现代形态的中国矿物色的壁画，让我们非常吃惊的是，学生临摹的摹本都是敦煌壁画。这让我很受教育，这在中国没有，外国反而保留并发扬了这种中国遗失的文化传统，我觉得这件事很重大，所以，在那个时候就决定将中国遗失的文化传统接回中国，逐步在中央美院和其他院校拓展。

记者：您如何在这个古老的材料中注入当代的观念呢？
胡明哲：其实材料无所谓古老和当代，而驾驭材料的人是有时代性的。比如我和敦煌人就不是一个时代的，那么我就会从今天的角度重新理解材料，表达今天的感悟。比如说空，我表达的是空间和天空，另外我表达的是对时代的感受，这是一种乱云飞渡的感受，是一种心灵的追求，追求内心宁静和谐，其实是时代生存给我的刺激。因为我不是直接批判性，或者说是现实主义型的艺术家，我属于隐喻性表达或者诗意性表达的人。这种感受都是现实生活给予我们的，我相信每个人都有，动荡的时代但心灵仍旧追求纯净美好的感觉，所以它是一种隐晦的表达。像“都市幻影”，就相对直接了。北京的变迁，使我有一种反思，简单的说，现在的都市生活虽然比过去好很多，但我们也常反思，这种城市化进程，它的积极意义和消极意义。它带给我们人类究竟是好还是坏？就我本人来说，在这种浮光掠影中，其实我常常分不清真和假，这是这个时代带给我最大的困惑。我所有的作品都表达这样一种感觉，都市对我来说是一种幻像，我无法体会到其中的真和假。这是当代生存的真实感受，就是具有当代的意义。而微尘，虽然是颗粒，是物质性的东西，但佛教说过，世间万物都是由微粒构成的，我们和沙粒一样，都是由微粒构成的，细胞基因是完全相同的，我们和一粒沙是完全平等的，并不是会高于自然，所以我用一颗不起眼的沙，把他作为我的象征，来表达一个时代给我的心灵感受和精神追求，这是我做这个展览的一个基本的思路。

记者：观看了您各个时期的作品，早期多是具象的，后来越来越抽象，而且之前主要是运用岩彩这一种材料，后来加入了纤维，最后是多种材料的综合应用，您认为这是一种循序渐进的过程，还是境由心生的感受呢？
胡明哲：的确如你所说经过了这样一个过程，但是这是一个自然的过程，并非主动设计的。我接触传统文化，特别是东方哲学，我接受了一个基本理念，就是自然而然。就是顺时顺势，方便做什么就做什么。比如说这些纤维，我在四川带过一段课，南方的铁树树皮，就是棕麻引起了我的兴趣，就在当地把黑色的棕麻脱色，变成各种各样的，我就思考这能不能和岩彩结合呢？能不能形成美感和新的寓意呢？就像这样，对于岩彩应用的几个转变都是刚好有这个契机和环境，从开始的单一、具象逐渐的发展，我认为这都是一个自然而然的过程。

记者：您的作品无论大小都具有很强的装饰性，而且这个展览也很受涂料协会的重视，您觉得作品的艺术性以及技术性、装饰性之间有什么关系？
胡明哲：很多搞纯艺术的人很排斥实用性的东西，说一个画有装饰感就是贬义。我不是这么认为的，我认为艺术的纯粹性不在于形式，而在于精神。我始终在追求艺术的境界，境界是不是由浅入深，是不是逐渐升华。境界的深浅决定作品格调的高低。传统绘画讲究纯艺术，放在美术馆展出，当代艺术的一个重要特点就是要走向社会，走向公共空间。它有多种形式走向，比如装饰性，或者空间布局等，比如说把这幅画放进一个大堂作为装饰，我不认为这减弱了它的艺术性，反而我是加强。我认为当代艺术要走出美术馆，走向公共空间，这是他的一个基本走向。这是我的期望，所以我很荣幸跟涂料协会发生联系。我不认为降低我的艺术品质。

记者：您的展览还有一部分关于岩彩发展的文献的整理和展示，为什么要设置这个部分呢？
胡明哲：岩彩是1996年由我提出的，当时我并没有想到会引发美术界这么大的争议，而现在已经过去近16年了，仍没有被公开的认可。所以，我们这十多年进行了很大的努力，这是一个群体，都是由日本留学归来的人，经由我个人这个点，这一粒微尘，经历了中国绘画史的变迁，是一个非常非常重要的问题，我一点不敢怠慢，我就把经由我发生的、别人寄给我的信件，我和朋友们一起策划的展览，包括学术界的争议，还有我自己的文章，我们办过的杂志，我都精心的总结整理了。我觉得岩彩不是我个人的事情，是中国美术界从传统形态到当代形态转型的重要一步，所以我很认真的做了文献梳理。

记者：您的作品有很强的感染力，岩彩材料的应用在其中起到了非常大的作用，很多人很感兴趣，那么您在教学中对学生有没有教授？
胡明哲：以前我一直很期待在央美系统教授岩彩，但还没有实现。很多院校都邀请过，我曾经在20多个院校教授这个课程，但是因为不系统（所谓不系统，因为它没有作为一个专业，都是只教授两个月、一个月甚至两周），所以不规范。其实至今学过岩彩画的人很多了，但并没有纳入正规教学体制，时间太短，很难进行非常专业化的拓展。

记者：最近实验艺术教育大会刚刚在美院举行，实验艺术系很重视对材料探索，您对这种学习途径和创作途径怎么看？
胡明哲：央美拥有很严谨的教学，实验艺术系也有自己的大纲，实验艺术系跟岩彩材料关系并不大，我是按照实验艺术系的大纲工作的，我的创作属于业余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