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用迷幻网格，捕获生命之谜

没有手机、没有电视、没有电脑，你可以独居多久？越来越多的人想要逃离繁华而忙碌的都市生活，高歌归隐田园，时刻刷新的推文也在不断描绘着他人的理想牧歌，爆改乡间民宿、迁居诗意森林，等等。然而，这些生活的前提是建立在通讯手段发达、基本物质条件充裕之上，英国电视台Channel 5做了一期独处实验《In Solitary》，要求五名志愿者在模拟密闭空间内独处五天，没收手机、电视、电脑等娱乐通讯设施。不到5个小时，第一位挑战者便在心理崩溃的状态下迅速出局，最终完成三位挑战者，有两位在中途出现了不同程度的生理和心理临界点，甚至出现了幻觉，任何负面情绪都会在独处期间被无限放大。

Agnes Martin

上世纪60年代，真的有一位女性艺术家与孤寂为伴，离开世界艺术之都纽约，在结束自己多年漂泊旅行后，最终定居在美国新墨西哥州小镇陶斯（Taos）郊外度过余生。在自己搭建的简易小屋内，一生未婚的她，没有爱人和宠物的陪伴，摒弃了电视、广播和报刊等时讯媒介，将自己隔离在世界之外。有的只是困扰她多年的精神疾病和重新拿起的画笔，以及独自在新墨西哥洲小房子里绘画的身影，这种疏离和孤独被印刻在了她的画面中。

Agnes Martin, circa 1988, Galisteo, New Mexico (photo by Donald Woodman; © Donald Woodman，Artists Rights Society (ARS), New York)

她是艾格尼丝·马丁（AgnesMartin，1912-2004），曾有排名将其纳入20世纪最贵的十位女性艺术家之列，创作风格以极简几何抽象为主，是20世纪60年代由男性主导的极简艺术运动中为数不多的女性艺术家之一，而非同时代人的典型的混乱和嘈杂，她作品总能引领观者感受内心的平静。与梵高、高更、卢梭这些伟大的艺术家一样，因热爱艺术创作半路出道，不同的是，她在30岁时重返校园接受了正统艺术课程，并取得学位。作为晚辈，成名于美国经济发展的“黄金时代”，艾格尼丝·马丁的际遇着实要好的很多，她遭受的苦难，更多来自于精神上。

Agnes Martin, Faraway Love, 1999 ， 2018 Estate of Agnes Martin ，Artists Rights Society (ARS), New York 泰特美术馆馆藏

Agnes Martin, Untitled 3, 1995，2018 Estate of Agnes Martin ， Artists Rights Society (ARS), New York

Agnes Martin, Untitled, 1977 ， 2018 Estate of Agnes Martin ， Artists Rights Society (ARS), New York

艾格尼丝·马丁饱受精神疾病——‘间歇性精神分裂症’的折磨，曾因此进入当时臭名昭著的贝尔维尤精神病院（BellevueHospital），接受数次残酷的电击疗法。自1961年，她被诊断为偏执型精神分裂症，抑郁、焦虑、以及耳边时常响起各种声音的幻听症状便盘踞在她此后的人生，她曾对身边友人描述幻听的多种声音类型，有时是一段音乐，有时是一段对话，有时则是一阵无序的嘈杂。

Agnes Martin, Loving Love, 1999 ， 2018 Estate of Agnes Martin ， Artists Rights Society (ARS), New York 古根海姆美术馆馆藏

Agnes Martin, Untitled Number 5, 1975 ， 2018 Estate of Agnes Martin ，Artists Rights Society (ARS), New York

这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同样患有精神分裂症的女性艺术家——草间弥生，她将自己因幻觉所看到的重复圆点通过绘画的形式模拟眼中的世界，将之呈现给世人。而极为注重隐私的艾格尼丝·马丁并未公开讨论过自己的疾病，仅向身边亲密好友透露，并声称疾病与她的创作毫无关联。的确，在她的作品中也从未出现过任何的混乱，柔和的色彩、秩序井然的线条和方格都体现了极致的克制、冷静、孤独和宁静。作为完美主义的她，甚至会将不符合自己标准的作品逐一销毁，在临终前还交代友人帮自己毁掉工作室中不甚满意的几件作品。

Agnes Martin，Untitled, 1977 (Right), photo credits Agnes Martin，Artist Rights Society

马丁不认为自己是一位极简艺术画家，而更愿意被定义为抽象表现主义，因为对马丁来说，绘画是“一个没有目标、没有干扰、没有障碍的世界”，而“ 绘画的目的是具体地表现我们最细微的情感。”她的作品关注自己的情感诉求，正如她用温暖而热烈的情感为自己平静的画面命名“友谊”（Friendship ，1963）和“亲爱的爱”（Loving Love ，1999），马丁通过艺术创作表达情感和探求快乐、幸福、纯真以及美，而从她早期作品中也可以看到马克·罗斯科的影响。

“我希望我的画可以做出一种回应，不是具体的，而是对一种普遍的状况的回应——当人们忘掉自我，身处在大自然中，简单快乐的经验。”

——艾格尼丝·马丁

Agnes Martin，This Rain, 1958

Agnes Martin，Friendship，1963，绘画©Museum of Modern Art, New York

Agnes Martin，绘画作品

Agnes Martin，Wheat，1957

对马丁而言，“艺术须来自灵感”，而美是一种感知，这种感觉是自然产生而非理性控制的。她试图通过大尺幅的素雅画面，激起观者体验美的个人和内在状态。关于美，她曾在文章《平静的心灵》（The Untroubled Mind）写到：

We say this rose is beautiful
and when this rose is destroyed then we have lost something
so that beauty has been lost
When the rose is destroyed we grieve
but really beauty is unattached

我们称赞玫瑰的美丽

当它被摧毁，我们仿若失去了什么

因为这样美丽就消失了

我们因玫瑰的毁灭而悲伤

但真正的美是遗世独立的

“美是生命之谜，它不只是在眼里。它在头脑里，它是我们对生活的积极回应。”

——艾格尼丝·马丁

她的画作是否就是对自己生活的回应？平静的画面、饱满的情绪、不断重复的细密格子和条纹像是对铁笼和逃离的隐喻，又像是在抗争幻听和焦虑后在视觉上建立的秩序感和宁静的世界，显得坚韧又脆弱。因为除了身患精神疾病，艾格尼丝·马丁的同性恋身份是一个公开的秘密，这在当时的主流社会和她原生家庭所信仰的教义所不能应允的，同性恋在当时仍是不可提及的禁忌。但艺术创作的确给了马丁能量，在相对孤独的生活中陪伴她直至生命的尽头。

Agnes Martin in her studio on Ledoux Street, Taos, New Mexico, (1953) (photo by Mildred Tolbert, courtesy of The Harwood Museum of Art; gift of Mildred Tolbert; © Mildred Tolbert Family)

勇敢的贫困牧区小女孩，最终登上艺术之巅

艾格尼丝·马丁出生于加拿大一块贫瘠牧区，父母是苏格兰长老会教徒，父亲在她很小的时候去世，留下了母亲和四个孩子，作为最小的孩子，理应备受疼爱，而艾格尼丝·马丁与母亲的关系复杂又紧张。

1931年，马丁移民美国，在美国西海岸考上了一所大学，顺利毕业后获得了教师资格证书，并在小学任教，在此期间，还做过司机、厨师等各种兼职工作。这样的生活持续了十年，直至1941年，马丁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前往纽约，在而立之年，进入哥伦比亚大学学习艺术课程，并先后获得艺术学士（1942年）和硕士学位（1952年）。但学生期间的画作并没有被留下来，按照她的标准都被销毁。

Agnes Martin – Untitled (detail), 1949, photo credits Agnes Martin，Artist Rights Society

Agnes Martin早期绘画作品

随后，她将工作室搬到位于曼哈顿下城区的阁楼里，在那里她结识了埃尔斯沃思·凯利(EllsworthKelly)、罗伯特·印第安纳(Robert Indiana)、莱诺尔·陶尼(Lenore Tawney)、贾斯珀·琼斯。重复的线条、带状物、圆圈出现在她这一时期的作品中，轻快优美的线条引起了纽约艺术交易商、画廊主贝蒂·帕森斯(BettyParsons)的注意。

Agnes Martin, “Untitled” (1955), oil paint on canvas, 118.1 x 168.3 inches (photo courtesy of Pace Gallery， private collection, Houston， © 2015 Agnes Martin，Artists Rights Society (ARS), New York)

Agnes Martin, “Water” (1958), painted wire and bottle caps mounted on wood, 99.1 x 99.1 inches (photo by Joan W. Harris, courtesy of Pace Gallery; © 2015 Agnes Martin，Artists Rights Society (ARS), New York)

Untitled，1959，绘画© Estate of Agnes Martin，DACS, London

1957年，这位曾为杰克逊·波洛克（JacksonPollock）、巴尼特·纽曼（Barnett Newman）等艺术家举办过个展的传奇画廊主贝蒂·帕森斯找到马丁，资助她搬到纽约——世界艺术之都，为她举办首个展，帮她取得了极大的成功，并与罗伯特·劳申伯格（RobertRauschenberg）等抽象表现主义艺术家成为好友。大约在这一时期，艺术家的风格开始进一步发展，线性和网格占据了她的画面，这令她开始厌恶之前的作品，再一次进行大量的销毁工作。

Agnes Martin,《无题》，1960年， 图片来源：Agnes Martin，Artists Rights Society (ARS), New York

Agnes Martin，The Egg，1963

Agnes Martin,《夏天》（Summer），1964年，图片来源：The New Yorker

Agnes Martin,The Tree,1964

1967年，马丁深受精神疾病困扰的第六年，一位女性好友Ad Reinhardt的离世让她选择离开纽约，独自驾驶一辆皮卡在美洲、加拿大等地漂泊游历，并完全放弃了绘画。

Agnes Martin，The Island,1961

Agnes Martin，后期绘画作品

Agnes Martin《无题 #2》，1992年， 图片来源：Agnes Martin，Artists Rights Society(ARS), New York

直到1974年，在新墨西哥洲定居，重新恢复了艺术创作。此时的她将封闭的格子打开，开始在画面中纳入粉色、淡黄、浅蓝等柔和的色彩，在此后三十年，投身于安宁的绘画事业中。

Agnes Martin,晚年作品

Agnes Martin《无题#1》 2003年  图片来源：Agnes Martin，Artists Rights Society (ARS)

晚年，她开始将梯形和三角形状纳入自己的画面，这让人联想到远处的群山。而随着年龄的增长，体能快速消耗，艾格尼丝·马丁不得不将画面尺幅缩小，但相对而言仍算大尺寸绘画作品，最终，因不喜陌生人进入工作室协助工作而停止创作。

[声明]以上内容只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并不代表本网站的观点。支持公益传播，所转内容若涉及版权问题，敬请原作者告知，我们会立即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