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莫妮卡·德玛黛:策展不是我的工作,而是我的生活
来源: 莫空间
作者: 莫空间
时间:2019-02-06
策展不是我的工作,而是我的生活
——意大利策展人莫妮卡·德玛黛专访
了解莫妮卡的人都知道,她是中国当代艺术发生、发展的亲历者、见证者,与那个时代的很多对当代艺术感兴趣的海外收藏家、策展人、批评家一样,莫妮卡也是最早将中国当代艺术家带进西方世界、带入威尼斯双年展的策展人之一。每当熟悉她的人(当然更多是中国艺术家朋友)谈到她时,言语中总是充满了无限的热情,那种带有温度的评论与言说让莫妮卡这三个字充满了神秘与美好的幻想。
用莫妮卡的话来说,她每年来中国是为了看“亲戚”(指她的中国艺术家朋友)
现在她更关注与自己相关的问题,参与有关的活动
她不相信网络,更相信自己亲身的经历与感受,注重对在场感的体验
她不相信艺术的大众化,她认为艺术,尤其是当代艺术仍旧是个小众的问题
她认可将艺术看作需要的艺术家,而不是将艺术看作发财的手段的人
对于她看好的艺术家,人品是她的首选,而且也相信自己的眼光
策展不是她的工作,而是她的生活
莫妮卡·德玛黛(Monica Dematte),1962年生于意大利,毕业于博洛尼亚大学艺术系(D.A.M.S),从事艺术理论研究。1986年来到中国,1989年在广州美术学院研究中国艺术史. 在热那亚大学获博士学位,论文题目为《1989年至1994-年间的中国当代艺术》。曾制作三部以中国当代艺术为题的纪录片(1990年,1991年,1992年)。1996年至1997年担任新加坡美术馆策划人。曾在威尼斯大学教授中国当代艺术课程。1999年和2001年两次参与威尼斯双年展的工作,并为展览画册撰写系列评论文章。自1994年起独立策划中国以及国外艺术家的展览。多年以来居住工作在意大利和中国。(引自《艺术·各自为战的运动:亲历中国当代艺术20年》作者简历)
在意大利,做艺术家是一份需要而不是工作
Q:80年代的中国当代艺术跟现在有什么不同?
A:太不一样了。我是八十年代来到中国的,那时候的艺术家事实上非常纯粹。大家是一种非常需要表达自己的状态,因为多年的压抑一下子被释放,所以有很多要表达,艺术家们觉得中国的表达方式还不够,西方的表达方式可能更适合自己。慢慢地,情况有所改变,现在很多艺术家们对自己的传统比较感兴趣,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商业的影响,这是最麻烦的。当然现在不光是中国,在西方大部分的当代艺术也完全是商业性。所以我对这个系统不感兴趣,因此很多活动我不想参与,因为它们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但我发现还是有一些为数不多的人没有这种商业欲望。我不否定艺术家去卖作品,这样很正常。但为了卖而做作品这不是艺术的态度。可能为了生存我不能完全不顾及商业性,但生存是生存,发财是发财,又不一样。一个艺术家如果他要发财的话,我是无法理解的。
Q:中国当代艺术状况与意大利当代艺术状况有哪些不同?
A:我都不太善于谈大的宏观方面,艺术的发展中有好有坏,坏的可能还多些。跟每个国家的社会背景不太一样。意大利的经济危机已经比较明显,但这种危机可能还没有完全进入现在的中国。不过这只是一方面,并不是最重要的。主要的差异在于:在意大利,艺术家认为这是一份需要而不是工作,而在中国很多人认为当画家是一份工作,出发点不同,目标就不一样,这个算是中国当代艺术中比较严重的问题。最近几年看到有几个中国艺术家发财了,很多人就开始模仿,也朝着这个方向走,以为或许我也可以,然后他们动很多脑筋,却做不出好的作品。所以我认为这种小聪明是不好的,是不该用在艺术上的。
Q:东西方当代艺术的差异怎样?
A:这个差异不是东西方的问题,而是每一个国家的历史背景不一样。一个国家的历史是怎么样,就会产生怎样的影响。差异也不是地理的问题,而是时间的问题。比如欧洲走了一些路稍微早一些,中国也在走这个路,走的方式不完全一样,其实人类走的路都差不多,只是谁先走谁后走。我们现在在一种物质的社会,物质主义先到了西方,后到了东方,所以物质主义决定着一切。现在西方已经对物质主义非常怀疑,而这里大部分的人还没有开始怀疑,所以这个差异比较大。
策展不是我的工作,而是我的生活
Q:您怎么评价一个好的展览?
A:首先作品很重要,必须要打动我。如果是个展的话稍微简单一些,群展比较难。我不太喜欢策展人完全凭自己想出一个主题,为了这个主题让艺术家创作作品,这样很不自然。有些主题不错,因为是从艺术家身上发现的,比如几个艺术家都在关心一个主题,但出发点和关注的方式不同,那么把他们连在一起做一个展览比较有趣。好的展览布展的方式也很重要。我的布置展览的方式没有固定的理论、都是凭感觉来调节视觉的关系和空间的关系。
Q:您感觉近年的威尼斯双年展怎么样?
A:去年我去看威尼斯,看了一半就不看了,可能因为我看到的那一部分不太好。我现在不太喜欢看大型的展览,因为东西太多会让人特别累,没有精力去欣赏。我相信里面肯定会有很多有趣的艺术家。但是双年展太大、太累、太闹。发现作品一方面是要对作者了解,另一方面展览的环境很重要。展览需要安静能够让人在里面待得很舒服,如果想看一段三四十分钟的影像却被挤得不能坐下看,就没办法了。
Q:听说您在河南的一个小城市新密主持一个艺术空间:莫空间。为什么选择在新密做艺术空间?
A:我没有选择地方,是我的朋友们选择了新密。他们是本地人,就打算在那里做。一直以来情况好像都没那么理想,大家都说的很好听但是后来却不一定,这一次好像找到了有理想的人,他们也非常愿意听我的。我从来不觉的需要一个地方,因为我是个流浪者,但是他们做了以后我觉得愿意在那里做,因为这个地方可能会做出一些比较好的事情。那里有这个条件。对我来说这个最重要的条件是人,愿意做事情的人。我们有一种共同语言,有共同语言的话,什么都可以做,没有就什么都做不了。在我的生活里面我发现,人如果目标不一致的话,共同的路很快就要散开,莫空间的朋友们,共通语言还是很多。我认识他们已经有五年了,是他(邢培俊)有这个想法,通过这五年,我已经比较了解他。还有其他几个朋友也非常了解。我在意大利的时候也会经常跟他们通过skype聊很多。
Q:作为一个策展人,您怎么看策展人这个身份?
A:策展不是我的工作,而是我的生活。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做策展,只是感觉这个东西我会做,而且大家都认可,就做了。当然也可以做其他的,但是大家好像都希望我做策展。我喜欢跟有意思的人打交道,并且对作品有感觉,对布置展览也有感觉,对写文章更有感觉,这四点让我觉得这个策展很适合我,因为对视觉语言和文字语言这两种都很感兴趣,并且敏感。这种敏感很大一部分是天生的,学不来,要么有要么没有,后天的训练是一些技术。
对我来说生活每一天都很重要
Q:您现在怎样发现感兴趣的艺术家?
A:以前我主动去找有意思的艺术家,匆匆忙忙的到处去看,现在不找了。碰到谁好,觉得有意思就开始持续关注。一个人关注不了太多人,也做不了太多的事情,有趣的艺术家肯定有很多,但我自己有限,没有能力和办法全部看完,所以只能关注几个人。现在的人们工作都很忙,我曾在新加坡美术馆工作过一年,那时候的工作压力是我受不了的,睡眠变得不好,就赶快辞职了。因为我不适合也不想太忙,可以有一段时间很忙但是也需要一段时间放松,忙得一塌糊涂会让人受不了。这是我个人的生活方式,因为对我来说生活每一天都很重要,不会说牺牲今天为了明天,因为明天都还不知道有没有,所以今天比明天更加重要。这种生活很幸福,但是你要知道我对物质的要求非常低,低的可能超乎你想象。我的“目标“不是赚钱,是不花钱。如果我出门花的钱比在家里更多,那我可能就要考虑一下。
Q:您怎样发现好艺术家?
A:每个人首先需要有话说,其次需要成熟的表达语言。有的人有话要说但是语言还没有成熟,我就再等一等。
Q:您每年都会有一段时间生活在意大利的小山村,过着隐士一般的生活,同时也会参加都市中的各类展览活动,您是如何平衡这种避世与出世的状态?
A:我现在只参与跟我有关的活动。从很年轻的时候开始,我看了很多东西,包括每次威尼斯双年展都去。看过很多展览,去了很多国家,了解了很多地方的艺术。到了现在,觉得时间有限,所以做跟自己有关系的事情最重要。如果去观察一切,还没有观察完时间就没了。我不去上网看别人在做什么,也不关心。因为对我来说体验生活是另外一种感觉,不是浏览很多信息。真正的体验是自己去看,自己去认识,自己去判断,而且是自身的在场感。
每年都不一样,去年出来了三个月、其它时间都在意大利。因为去年比较特殊,我最好的朋友去世了,一年时间到现在,做的所有事情都与他有关。没有做别的任何事情。
美术馆做展览不能考虑大众接受问题
Q:怎样理解美术馆大众化的问题?
A:美术馆公共教育的建设需要很长的时间。不是说,做几个讲座就可以教会大众如何欣赏艺术作品。大众审美需要教育,也需要培养,而且还需要大众自己对艺术感兴趣,需要个人对艺术的敏感,很多人对这些不敏感,你让他变得敏感也不可能。我觉得做美术馆展览,大众的审美是不能作为主要考虑因素的,你如果考虑大众,可能就是要降低标准。可以通过教育让大众看懂一个展览,也可以写一些简单一些的东西,邀请学校的孩子来看,这都是可以的,但这是另外的问题。如果有些好展览,你觉得大众看不懂就不做了,这就不应该。因为作为美术馆,你是要提高大众审美,那你就要做一些层次高的展览。教育就是这样,就像一个大人和孩子,你要教育孩子,就一定要比孩子知道的多,如果你比他知道的少你怎么教育他呢?所以,美术馆还是要做层次水平高的展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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