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深的是皮肤——雷双与夏可君对话

    来源: 雷双官方网站    作者:雷双官方网站    时间:2019-01-24

    (夏可君)向日葵对于你和我这些1980年代的理想主义而言,是一个精神的化身,你以女性的柔情与激情找到了自己的语言,而且与玫瑰的骊歌一道,这是一个神奇的事情。《葵首》乃是思考的火焰的聚集?我期待看到原作。

     

    (雷双)“葵首乃是思考的火焰的聚集?”哦,于雷双来说那思考的火焰常常不是在作画之前而是在画面进行过程中燃烧。就说这幅2014葵首吧,起因还在于形式的探索——要将几年前得意的技术处理再重新演示一番,这个目的没有达到,然而画面仿佛是自行其是地朝着一个新的方向……我所创造的那些方生方死的呈现于画布上的线也恰是构成我自身的线,以这分崩离析的意味再对照1997、2005的葵首,不仅黯然神伤。我被那条“巫师的线”卷入,裹挟,我指望它成为逃离危机的线。

     

    (夏可君)你说的德勒兹的“巫师的线”,也许与自然生长与流变的丰富性相关?是自然在无声启示你的创作?从形态到肌理,从蓬勃到涌动,我想应该是涌动:因为涌动是从整体中涌现的涌现。玫瑰有着岩石的坚韧,岩石有着玫瑰的柔软,都是涌现的涌现。

     

    (雷双)那条“巫师的线”贯穿于我的画面,体现出生命与流逝的博弈。你说“是自然在无声启示你的创作?”哦,我得之于双重自然的启示。如果将人的潜意识视为内在的自然,那么,我的画作可视为内在自然与外在自然的一个连接点吧。

     

     

    葵首 146*114cm 2014

     

    (雷双)夏可君,让我给你贴上一篇自述文字,读了它,你就会了解雷双向日葵的表达背景了——“日食葵系列。时间之环”是暗夜的经历所致;而那些金色向日葵“煌”“我只计算光辉的时刻”是内心的光明所致。它们都源于一个经历过隆冬而身上依然葆有那不可战胜的夏天的人。

     

    (夏可君)是的,能够穿越那个时代黑夜的诗人与艺术家,其实很少很少,因此,雷双的作品显得弥足珍贵!现代性的黑夜要求内心在黑夜的无所凝视中,让自身成为光焰,因此雷双的向日葵与梵高的就有所不同,雷双对黑暗的经历更为彻底,也许这是中国现代性时代创伤所致?我们看到那了不起的三联画《时间之环。日食葵系列》,背景全然是黑色的,但本来应该是金色的向日葵也转变为白色的,在黑夜中向日葵翻卷如刺的边缘带着刻骨铭心的情感,不同方向的旋转或者朝向姿态,似乎在悄然舞蹈,这是一首无声的夜歌。纯然依靠黑白两色,简化花蕊,却突出边缘的卷动,花朵似乎如同炙热的锯齿,灼伤我们的凝视,她们要点亮的是黑夜本身。

     

    (雷双)欣喜于你对向日葵的解读,这样的言说比我自己的有关文字的表述更为涵蕴。我的艺术中有着天赋与命运的交响。

     

     

    日食葵系列-时间之环 312*180cm 2013

     

    (夏可君)这三幅(百合)作品,就像三姐妹,她们闪烁的光芒,如同女性的“圣三一体”。这夺目而轻盈的百合,是三姐妹的合唱。她们如此美好,我几乎不能说什么。

     

    (雷双)“圣三一体”,很妙。一束百合,三个“位格”。

     

    (夏可君)浑化,虚薄,是与自然相感的那种虚透,那种有着内在精神强度与厚度的透明感!雷双作品上的光的流溢的虚透,充盈,但又异常薄透的质感,一切还有着自然的生长性,才是浑色的,虚薄的。

     

    (雷双)你如此赞赏光的百合,有点出乎我的意料。对于自己的艺术风格,我很难用一个准确的词汇去描述,它总是处于变化之中、融合之中,我从不固守每一种规矩从而获得表达的自由,记得你曾说我的艺术“如此自由”。

     

    (夏可君)雷双,这个作品(黄调百合)美不可言:1,作品的气息,丰富,震慑人的心魂。2,黄色流动的光线,觉得是反视觉的,但却那么迷人。3,百合的枝叶妙曼,依然如斯。4,静物后面的空间有着层次,而且光线之强烈,似乎在击打白墙。整个作品如同水银泻地,当然那是最为柔情的诗意之光芒,这不是最后的夏日,这是花朵最初的吟唱!是光的欢歌,是光与花的合欢花!

     

    (雷双)我想对诗人夏可君说,有意思的画作常常是偶发性的呈现,是每一次独特经验的自发性表现,也因此创作过程是历险是绝处逢生,有时历经的时间很长,不是我动笔的速度慢—相反我是一个快手—是费心运神,是在画面上曲折反复。此画没有违背我的初衷——留白、透亮、稀薄。它有些像纸上的水彩一般。你说“震慑人的心魂”,很让我得意呀。你不觉得我的百合静物绘画实践在无意中涉及了一点你讲到的塞尚水彩与油画关系的当代意义这一块?

     

    (夏可君)这一个新作的静物画,如同素描,一种内在收敛的光芒。是的,有着与塞尚的对话,重画塞尚,这一直是艺术重新开始的可能性。

     

    雷双,看到这幅新的紫红色调的(百合)真的很美,那么耀眼夺目,不死的花朵,不死的欢唱!红色紫光的光彩流溢,背景像一道光彩的帷幕。

     

    (雷双)“不死的花朵,不死的欢唱!”唉,欲死欲活之人创造的花朵凝结于画面,它当然比这个人活得长久;这个作画者的歌喉因悲哀而哽咽之时,她却让自己去塑造那绽放的花朵尽情欢唱。这是命运,这是充满生命虚无感之人转化出的艺术现实。

     

    (夏可君)绘画其实是生命情感的见证,美印证对美的梦想。

     

     

    光的百合 100*220cm

     

    (夏可君)“灵魂的恣影”(两联荷),让人看到了荷之难以言喻的,仅仅属于雷双的那种姿态:昂扬,绰约,如同舞姿,真的是一种举手加额的诗意姿态,有所顾盼,但都怡然独立,波光或者光聚是瞬间的凝固,因为不忍离去,因为水,天光,云影,露珠,等等,都交织起来了。

     

    (雷双)你的话比我的画还美呢,这是仅仅属于夏可君的语言。你的艺评文字是哲学的诗意;你的理论著述是诗意的哲学。雷双有幸倾听你的声音你的智慧——批评家是站在摇篮前的女巫。

     

    昨天我对你说,我所有的创作都是面临虚无深渊旁的舞蹈,然而那是恣意纵情,昂扬绰约的舞姿。

     

    (夏可君)说得好!艺术是面临虚无深渊旁边的舞蹈,这才是现代艺术真正的,甚至可能是唯一的姿态

     

     

    灵魂的姿影 100*140cm 2014

     

    (夏可君)“荷之波1”如此繁密,中间处的流溢的白光,周围墨韵的涌动,荷花与荷干的屹立。总体上气氛异常浓烈,饱满,光与气是有着内在融合的。这是一幅笔触很丰富、复杂、富有张力的作品。

     

    (雷双)你首先注意到中间处流溢的白光,那是第一遍大笔挥洒时形成的效果,我特意保留下来。“光与气是有着内在融合的”,说的对,是二者内在的融合。整个画面有着流动的气感,主要不是通过形体周边亮化虚化来表现气感,而是对荷叶形体本身的处理使之有一种流动感。这幅荷很“水墨”,但细看是又完全不是水墨所形成的视觉效果。

     

     

    荷之波 100*80cm 2014

     

    (雷双)看到你提及我1992年残菊(即“遗言”)写来的文字:“枯萎中余留的生命让人惋惜,余留乃是最为令人心脆与心醉的美!”。我在画玫瑰三联。告诉你,那凋零的玫瑰(三联之一联)已经呈现出令人心脆心醉的美。

     

    我收集那苍白的余烬。手在画布上动作,头脑里意识流动的却是与近期发生的这一切相关的文字语言。博尔赫斯诗句仿佛是我正在进行时的玫瑰新作的阐释:“……黑夜是骄傲的波浪:满载着靠不住而值得渴望的事物。黑夜有一种神秘赠与和取舍的习性,将事物一半放弃,一半扣留……巨浪送来了你。词语,一切词语我必须认清你,用某种方式我交给你,在你生前多年,在日落之际看见的一朵枯萎玫瑰的记忆。我能够给你我的寂寞,我的黑暗,我心灵的饥渴……”

     

    是的,双重的玫瑰。一方面是燃烧,另一方面已成灰烬。我想到了曾唱过的那首爱尔兰民歌“夏日最后的玫瑰”,你要知道,我的歌喉曾经胜于绘画呢。

     

    (夏可君)也许,雷双的作品都是在默默祈祷中孕育出来的……一阵雨水之后,秋天登场了,夏日开始彻底告别,你说那首《夏日最后的玫瑰》?在我还是16岁的少年人时已经喜欢上了。时光也许永远停留在那个时刻?在这个时刻,雷双画出玫瑰的三叹,从高处的咏叹到下落的低吟,玫瑰在雷双的笔下获得了新的如歌存在。

     

    (雷双)哦,谢谢你赐予我的《玫瑰三叹》——在双重的意义上。

     

    (夏可君)玫瑰三叹的颜色真的很美,那种颜色的暗自歌咏,凝缩了整个夏日的期待与等待!那是绘画本身在开放!

     

    (雷双)哦,那是在骄傲的波浪中时隐时现泛出的丝丝红意,每一朵玫瑰就是一朵浪花,“一会儿冰肌玉骨,一会儿狂放妖媚”,在时间的流淌中咏叹、低吟。

     

    (夏可君)玫瑰与浪花,诗意的世界其实是在一种浪花的节奏中展开的,如果玫瑰带给世界以节奏,那是她的盛开,她永远延宕在她的盛开之中。这个世界再次需要诗意的节奏,来自自然的诗意节奏君临。

     

     

    玫瑰三叹 100*220cm 2014

     

    (雷双)夏可君,我在读德勒兹,让我写给你德勒兹引用瓦雷里的一句很有意思的名言:“最深的是皮肤”。王尔德也说“惟浅薄之人才不以外表来判断。世界之隐秘是可见之物,而非不可见之物”,他们表达的都是现代审美的观点:表面和深层一样。我想我画的那些“褶皱”系列的作品也是反映在“皮肤”上的。

     

    (夏可君)“最深的是皮肤”:这个句子我第一次看到!瓦雷利对艺术的思考是异常独特的。这个句子真是神奇,雷双的作品与之对应,绘画的平面就是如此最深的花朵之皮肤了,如此表浅也如此深邃,这个平面的张力或皱褶的撑开是每一个画家之为画家的独特语言形成的标志,那种独特的时间和空间的折叠,都发生在这个最为平面也最为深邃的皮肤上。雷双的抽象表现系列《皱褶或展开》让我感受到线的悦动,跃动与涌动,即有着西方所言的皱褶起伏的肌理强度,也有着东方水墨晕散的细微呼吸颗粒感。强与弱,虚与实,聚与散,厚与薄,都有着很好的张力。

     

    (以下作品图片均为“褶皱或展开”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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